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薛家邀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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薛家邀聚

日頭漸落,夜色朦朧,四周的燈已經漸次點上。青石路上,迎春攜司棋走著,能隱約聽到遠處婆子咕噥的抱怨聲。

忽的有人叫住了迎春,她回頭一瞧,卻是黛玉,後頭還跟著鸚哥,直勸著:“有什麽事非得今晚就去呢?明天下學了再說,青天白日的,不是更好?”

黛玉腳步不停,鸚哥便看向迎春哀告:“二姑娘勸勸林姑娘吧,夜裏冷,姑娘的身子怕禁不起。”

迎春想了想,道:“我那屋子裏暖和,來吧。”黛玉欣喜的“欸”了一聲。

鸚哥焦急無果,一副“你莫不是在逗我”的神情看向迎春。司棋卻要為自家姑娘的這番說辭喝彩了。

姑娘們白日的時間其實也緊湊,用膳上學休憩,迎春還得去邢夫人那呢,時間竟是滿的。

其實黛玉也被獲準一塊上學,不過她身子怯弱,賈母怕累著她,只允她去半日。

——怎麽算,若黛玉真的明天白天去尋人,除非是三兩句能說清楚的事,那就必須得叨擾人的午憩時間。

迎春就帶著黛玉進了自己的房裏,見外頭夜色逐漸昏重,也不由好奇黛玉所為何事。

黛玉進得屋來,先緩了一口氣,才道:“聽說姐姐的棋下的好,想約著手談兩局。”

鸚哥聽著都要急哭了——手談完都什麽時候了!迎春也詫異一瞬,但她是主隨客便的,就吩咐繡橘拿棋上來。

棋石為玉,觸覺溫涼。司棋撥亮了燈籠,又再點了兩根蠟燭,讓屋裏亮堂些。兩人就對坐著,下棋。

迎春無意拿自己十多年的下棋經驗欺負小孩子,隨手閑下之餘,更多留意著黛玉的棋路。見黛玉言語戲謔不斷,瞧著也是閑閑一下,似乎手談為輔,聊天為主的樣子,偏棋局大氣磅礴,乍看只覺連綿成勢。

思量片刻,迎春才挑著一個點,落子。甫落,便聽得黛玉“哎呀”一聲,臉上現出點懊惱來。

迎春攪亂了棋局,令司棋收了,又道:“大氣卻不能面面俱到,會因為微小處失了大勢。”

話出口她才發現,這話竟有幾分讖語的味道,心下一凜,忙又道:“不過才學下棋多少年?能這般已經很不容易了。”黛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。

天色已然黑徹了,乳母來報:“該準備睡了。”進來後,見得屋裏還有黛玉,不由瞪大了眼。

黛玉也知時辰已晚,從袖中拿出張繡花樣來,遞給迎春,懇切道:“下午是我冒昧,還請姐姐原諒我則個。”

迎春一時反應不過來她說了什麽,推拒了,只道:“日後做一處時一塊繡便好。”黛玉便一塊石頭落了地。

迎春又道:“今日天色晚了,你倒不如在我這胡亂睡一覺。”黛玉徹底覺得踏實,只是想到老祖宗厚愛,終究為難搖頭。迎春也明白,親送到抱廈門口,才回來。

洗漱收拾時,她才反應過來。自己下午時的確不是未漏痕跡,純然一副“被邢夫人叫走所以沒法和姐妹一處繡花說話”的形象,黛玉便發覺了她尋迎春一塊去的冒昧,晚間便尋她道歉來了。

倒是一派質樸,又有一番玲瓏心……

迎春心下感慨兩聲,自睡了。

過了兩日,迎春午間下學時,聽得旁處亂哄哄的。還沒皺眉,就有周瑞家的喜笑顏開,上前說道:“薛家的親戚來了,現在預備開宴,還請姑娘早些過去。”

迎春一行人俱心中有數,去宴上充數,冷眼看著薛姨媽坐在賈母下首說笑。

一頓宴席將畢,探春帶著雀躍心偷偷來問:“薛家的姑娘來了,我們下午會不會又不用上學了?”黛玉來時賈母就放了他們一天假,惹得探春見著有親戚家的來,就琢磨有沒有放假。

迎春道:“先回去歇著,有放假的話,醒來就有消息了。如果沒消息,就照舊上學。”

惜春搖頭道:“沒放假,是去女先生那繡花說話,放假了,是邀薛家姑娘繡花說話。其實也沒什麽差別。”

這話實在在理,探春對放假的期望一下子啪嘰碎了差不多。

饒是如此,午憩後,探春醒來的第一件事,還是無比期待地詢問侍書,是否有消息來。侍書憋笑道:“有一件呢。”

探春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,就聽得侍書說:“趙姨娘不知從哪聽說二姑娘單得了個繡花樣兒,特地也送了一副來。”

探春對她的生母感情覆雜,一下子沒放假的郁卒感都被這消息沖沒了。

她半晌輕輕道:“我知道了。”

薛家入住梨香院,打掃收拾花了好一會兒功夫,鬧了半晌才算是收拾出來,能讓人住進去。

迎春去邢夫人處閑坐時,邢夫人正冷笑道:“哪有正派親戚當天上門了才遞消息讓人收拾家舍的?”王善保家的在旁附和。

迎春怔然,她上輩子完全沒留意這些,似乎也沒人在意這些。

邢夫人話說完了,才發現迎春來了,一時收了話頭,轉而問道:“你在先生那學的如何?”迎春答道:“都好。”邢夫人點點頭,又道:“你有些瘦,平日也不必太刻苦,姑娘家的,中規中矩就好。”

迎春有些頹喪。

她知道這種話的由來:她終歸不出閨閣,日後提親的人也只看她賈家二小姐的身份,嫁後生活是好是歹,大半都靠夫婿。

邢夫人想了想,又問道:“你可要食補一番?我這邊小廚房可以備著,你莫客氣。”

迎春感謝嫡母的好意,搖頭道:“是藥三分毒,”想想又笑道,“來母親這之後,倒是感覺身體康健了不少。”

王善保家的湊趣道:“可不是?每天多走這許多步,也該康健些了。”她話出口後卻知道不好,訕訕住了嘴。

邢夫人面色也有些沈凝,迎春臉上的笑意卻分毫未動。

“凡事都有兩面,有好有壞,母親寬心些。”

——王夫人、鳳姐兒管家,漸漸都把自己的私房嫁妝都貼進去了。如果是邢夫人管家……縱是女兒,迎春也要公正表示,絕對會沸反盈天。

邢夫人無奈笑一笑,勸慰的話,她聽得懂,卻未必能接受。

幾日後,女先生放了旬假,他們才真切和薛寶釵近距離見了面。

薛寶釵入賈府後也常常在賈母跟前說話,又是端莊圓潤的,性格也好,一時風頭蓋過黛玉,更常在賈母下陪賈母頑笑。

奇的是,寶釵並沒隨姐妹入家學,因此三春和寶釵交情都還淡漠,只是得了“她是表姐,性格聽說還挺好”的第一印象。

或許考慮到了這一層,薛姨媽問了旬假的時間,就在那天約了賈家裏的女兒們去梨香院聚一聚,用個午膳。

周瑞家的來抱廈問時,三春正坐一處閑看書。惜春聽了就道:“不去,書正看著好,沒事別煩我。”探春忙遮掩道:“就算要去,也得收拾一下,今天本沒想見客的。”

迎春一翻惜春持的書卷,扉頁寫著《西域記》,倒覺得這本書好——至少比佛道神叨的東西好,遂說道:“難道薛姨媽還會拘著我們不讓看書不成?你書帶著去也就好了。”

周瑞家的聽了正要喜笑顏開告退,迎春就問道:“黛玉那問了嗎?”周瑞家的道:“林姑娘那還未曾去。”迎春便道:“那你先去問黛玉去不去,這邊還有個小書蟲呢,讓她緩兩下。”話出口,探春並入畫都經不住笑了,惜春笑呸一聲:“二姐姐和邢夫人做一處後嘴巴促狹了不少!”

周瑞家的有苦難言。她自持是王夫人的陪房,闔府上下少有不用給她面子的,這回想按路途挨個問了,偏迎春給她生事,又不給準話。

但她也只得苦著臉趿拉著腳慢慢挪過去。

賈母屋後的碧紗櫥裏,黛玉和寶玉並在,周瑞家的進去後道了事情。寶玉當即說要去。而因著先前繡花樣的事,黛玉多留了個心眼:“是單問了我們,還是也問了前頭的姐姐妹妹?”

周瑞家的內心暗罵一聲,臉上笑道:“二姑娘特來問姑娘去不去呢。”黛玉緩緩點頭,寶玉笑道:“做一處熱鬧多好,為何不去?”就代黛玉允了。

一時周瑞家的離了,黛玉才輕聲說:“熱鬧之後也要散了,那時候才更覺得寂寥呢。”

那頭,迎春和探春對惜春百般保證,去梨香院後一定能由著她歪著看書,不至於和寶釵坐一處尬聊,惜春才戀戀不舍地應了。

周瑞家的又問了李紈,恰賈蘭也下了蒙學,李紈有意教養小兒,便不去。餘下鳳姐兒和王夫人俱有事,先前也聚過了,便都說不去。

片刻後,一群人就在梨香院裏聚了。

薛姨媽迎上她們,有些慚愧道:“薛蟠那小子早上起來就被叫走,卻是不能和你們見一面。”眾人忙道無妨,又見了寶釵,進得院去。

院裏並無甚奇景,眾人略看一陣就進屋。小丫鬟上了茶,略道句“不必拘束”,就讓他們散了。薛姨媽單留寶玉進裏屋去。

迎春無可無不可坐在廳裏拿邢夫人給的花樣慢慢繡著,黛玉坐她旁邊,也拿了個花樣繡著,眼兒只看著去裏屋的路。

繡花其實也是無聊活計,迎春見黛玉心思不在,就朝外看去。

只見探春笑著把惜春按在院裏一個鋪了墊子的石凳上,從入畫手中奪了書,令她:“可沒你的事,看你的書吧!”惜春嘟囔著:“倒像是你逼我看似的。”她不滿地翻開書,一會兒就看進去了。

薛寶釵坐在另一個石凳上,噙著微笑看著,完了,才招探春:“我們手談一局?”探春回頭,和閑張望的迎春正對了個眼神,才允了。

這下挺好,沒人呆坐無聊。迎春心下讚了薛家母女一聲,收了眼神。這一看,急得伸出了手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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